“花儿”本是心上的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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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时间:2024-07-29 15:27

河湟大讲堂 | “花儿”本是心上的话

2020-09-21 11:16

“花儿”是在西北地区广为流传的民歌。在青海,“花儿”俗称“少年”。

上世纪80年代,我省著名作家、文化专家井石先生开始研究“花儿”。他对青海“花儿”的喜爱可以用一句“花儿”唱词来形容:“‘花儿’本是心上的话,不唱是由不得个家(青海方言,意为自己)。”

开讲人 井石

井石,青海省政府文史馆员、青海省作家协会顾问。1991年获第四届庄重文文学奖;2000年、2005年、2009年连续三届获青海省政府优秀文学奖;2002年被评为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。出版短篇小说《山凹农家》,长篇小说《麻尼台》《金梦劫》等,中篇小说《湟水谣》《古堡的主人们》等,散文《煮字坊笔记1》《煮字坊笔记2》等,报告文学《记忆柴达木》,长篇童话小说《藏羚羊传奇》,纪实文学《金牛之魂》《青海花儿选》《青海花儿论集2》等。

“花儿”本是心上的话

来自河湟民间的乡谣

我小的时候,青海的老百姓更喜欢称“花儿”为“少年”。因为青海人在民歌中只把女方称为“花儿”,而少年则包括少男和少女,而且“花儿”的基调主要是情歌,所以称“少年”其实更为恰当。

上小学的时候,我和同学们几乎都会唱“少年”,那些“少年”都是我们偷听学会的。也许是因为“花儿”大多言情说爱,所以在早年间,“少年”是不允许随便唱的。当时,要是阿大(青海方言,意为父亲)听见自家孩子唱“少年”,定会勃然大怒,直呼要敲断孩子的腿。即便如此,我和同学们还是会偷偷地唱,因为实在是太喜欢了。

上世纪80年代,我在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工作。闲暇时,就喜欢到田间地头去收集“少年”,那时有很多来自互助土族自治县、湟源县等地的老百姓在德令哈种地,在田间劳作时,他们就喜欢唱“少年”。有时,为了让他们教我“少年”,我还会给他们买冰棍儿吃。

也是从那时起,我开始了对“少年”的研究。后来,随着收集的“少年”越来越多,我对“少年”有了更深的了解。

明朝时便在青海传唱

“青柳垂丝夹野塘,农夫村女锄田忙。轻鞭一挥芳径去,漫闻花儿断续长。”这是明朝万历年游宦西北的诗人高弘所作的《古鄯行吟之二》,形象地再现了古鄯(今民和回族土族自治县古鄯镇)的田园风情。这首诗,也是迄今为止发现描写“花儿”最早的诗歌。由此可知,“花儿”在河湟地区流传至少已有四百多年的历史了。

我省已故文化学者董绍宣先生对“少年”也曾有深入的研究,他告诉我,目前青海省流传下来的最早的“少年”可能是《四山的烟墩嘛煨了》:“唐太宗困在木羊城,四山的烟墩嘛煨了。这两天没见小阿哥,烟吸着活像个鬼了。”这首“少年”创作于清朝,歌词中的烟墩是指烽火台。

明清以后,随着历史的演变,“花儿”的内容和演唱形式都慢慢发生了变化。“少年”不再单纯只表达感情,而是随着社会发展和文化融合,加入了其他的一些内容,比如生活、政治、文化等方面的内容。

因为和各民族之间相互融合,“少年”也逐渐有着“令儿”等的区分,比如有土族令儿、藏族令儿等。

“少年”的演唱,也由最初的独唱,发展成了男女对唱,这种演唱方式也成为了后来庙会和“花儿”会上主要的表演形式。

我参加过很多大大小小的“花儿”会,比如互助五峰寺“花儿”会、大通老爷山“花儿”会等。平时在家,“少年”是不允许随便唱的,但是在庙会或者“花儿”会上,禁忌就很少了,人们可以自由演唱。

究其原因,可能是“少年”太过直白地表现了情爱,人们害怕年轻人在“少年”的浸染下彼此爱慕,继而发生私奔、婚变等事情。禁止“少年”,其实就是禁锢人们的想法和感情。

1936年,学者陈庚亚来西北考察,曾见过这样一个场景:在河湟地区,无论居民或行人,若在近村唱歌曲者,执打柳鞭一百二十下。这里说的歌曲,显然就是“少年”。

庙会或“花儿”会上可以自由演唱“少年”,可能是因为人们希望通过演唱“少年”将自己对爱情的向往传达给神明。

“少年”是通过口耳相传的方式流行,歌词可以即兴发挥,现场创作。于是,每年庙会或者“花儿”会上,就会有唱把式和串把式。唱把式是专门唱“少年”的人,串把式是负责写歌词的人。那些演唱能力强,创作能力也很强的人,也可以自己演唱、自己串词。

“花儿”中的《诗经》余韵

《诗经》是我国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,里面有许多表现男女爱慕之情的篇章。其中,《风》更是各地民歌的汇集。“少年”也是民歌,它与《诗经》在一定程度上异曲同工,都表达对爱情的美好向往。

《诗经·桃夭》记载:桃之夭夭,灼灼其华。之子于归,宜室宜家。“少年”中这样唱道:桃之夭夭一点红,桃杏花,手摘到瓶儿里献下;之子于归宜其家,尕妹子,多早着我把你联下。

这首在河湟地区传唱度比较高的“少年”,内容就是借用了《诗经》中的篇章。

清乾隆年间,甘肃临洮诗人吴镇写道:“花儿饶比兴,番女亦风流”的诗句,也就是说是诗人吴镇最早发现了“花儿”词里“赋”“比”和“兴”的应用。“赋”“比”和“兴”也是《诗经》的主要表达方式。为了研究分析的方便,我把它们分别命名为“赋格花儿”“比格花儿”和“兴格花儿”。

赋,就是铺陈直叙,把人想表达的思想感情及其有关的事物,平铺直叙地表达出来。如:过去的庄稼人太困难,挣不上钱,吃不饱肚子着熬煎;如今的生活像甘蔗的秆,你嚼着看,一节儿比一节儿更甜。这首“少年”像老人们在拉家常。上阕一开始,直截了当地陈述过去,下阕转折表达现在生活的美好。这种叙述方式在诗歌中,就是赋。

比,就是类比,以彼物比此物。如:菜园地里的韭芽儿,风吹时两下里摆开;尕手尕脚的尕身材,走路时尕手儿甩开。这首“少年”中,阿哥用韭芽儿被风吹开时的姿态来比喻心上人走路时的样子。这种比喻贴切又传神。

兴,就是用开首句子起兴,这是民间词语中常用的手法,如“一二三四五,上山打老虎”,这首童谣中的“一二三四五”就是兴,它没有实际意义,只是为引出“上山打老虎”这句话。开头起兴是“花儿”的重头戏,也就是说,“兴格花儿”在“花儿”中占大多数。尤其是出一个上阕,大家对的“花儿”,全是“兴格花儿”。如:菜子的花儿黄死了,风吹着过河去了;这两天没见想死了,你阿里做活去了?前两句就是为起兴而设,它与后面“这两天没见想死了,你阿里做活去了”的疑问毫无关系,只是用了前两句的韵脚而已。

“花儿”中的方言魅力

青海“花儿”中还有许多青海方言,有的“花儿”我们读起来不上口的原因,就是“花儿”创作的方言区不一样,这说明,押韵对“花儿”的重要性。比如在河湟方言中,和“牡丹”押韵的有:可怜、早饭、老汉、搅然等。因为青海方言有着独特的发音,有些词汇虽然看起来押韵,但发音不同,也就不押韵了。这样的“花儿”,老百姓一听就会说:“没连像着(青海方言)”。

“花儿”奇特的方言组词造句功能,形成了“花儿”独树一帜的格律基础。一般来说,四句式、折腰式和连缀式是“花儿”唱词基本的结构形式。

四句式的“花儿”是最典型的一种。这类“花儿”每首四句,分为上下两段,每段由上下句组成。

折腰式也叫折断腰或两担水,是在四句式“花儿”的上下句之间加入一个半截句,通常为四个字。半截句的加入增强了连接性,丰富了表现力。

连缀式是把四句式、折腰式唱词用对唱、时序和叙事的形式组合起来,表达一个完整的内容。对唱式是“花儿”的基本演唱形式,演唱时通常用问答的语调连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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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花儿”的艺术特性

“花儿”是青海民族民间文学中的重要组成部分,一直是青年恋爱的一种交际手段。起初,男女青年在花儿会上初次相会,更是要以歌来接触,不会唱“花儿”便无法结交认识。因此,青年男女们从小开始在野外便认真学唱“花儿”,要达到随口即来,信手拈来的程度。

“花儿”演唱的内容十分丰富,有共同赞美青春的,有表现道德标准的,有对美好生活热切向往的,有吟唱家乡的风光和风土人情的,也有反对封建礼教与包办婚姻的。在这些情歌中贯穿着一条主线,即是对爱情和美满家庭生活的向往与追求。

“花儿”的发展要素有很多,如节奏、旋律、调式、调性、曲式等,但其最基本的要素是节奏和旋律。河湟“花儿”的语言通俗洗练,多用比、兴等修辞手法,内容主要以歌咏爱情生活为主,也涉及民俗、生产劳动、历史故事、新人新事等。“花儿”演唱中生动形象的比喻,诙谐幽默、朴素自然的语言及丰富的形象、大胆的夸张,形成了独特的文学艺术风格。

“花儿”的曲调婉转细腻、音调高亢、节奏自由。“花儿”的曲式结构中歌词结构与旋律的句法结构基本是一致的,一般多是四句式或六句式,旋律带有规整的起承转合四句体,旋律以商、徵、商和商、羽、商为基本框架,而以商音到角,羽音到宫音的运动为媒介,音程大跳较多,形成单纯、明快的音乐个性。

青海河湟“花儿”的唱词通常是一种单音节和双音节相互交错、奇偶句式交相出现的格律诗歌。“花儿”的唱词在结构上主要有两种形式。一种称为“齐头齐尾式”,一般是按四句一组,分为两段。如“上去高山望平川,平川里有一朵牡丹。看时容易折时难,折不到手里时枉然。”另一种称为“折断腰式”,也是四句一组,但在齐头齐尾式的第一和第二句之间或第三和第四句之间,各有一个半截句,从而形成由五句或六句组成的长短相间的句式。如“上去(嘛)高山望平川,望平川,平川里有一朵牡丹,看时容易折时难,折不到手里时枉然。”

在青海,各民族文化相互融合,因而使“花儿”具有了融合性文化的特征。如河州令《上去高山望平川》已成为青海高原最流行的民歌;呛啷啷令《雪白的鸽子》则是从甘肃传入的“推炒面”演变而成的,至今也成为河湟地区流行很广的“花儿”曲令;“花儿”《直令》在汉、回、撒拉各民族中都有不同的音乐变体,还有撒拉族“花儿”《孟达令》、土族“花儿”《红花姐令》等。 (摘自《青海艺术史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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监制/李皓 责编/王十梅返回搜狐,查看更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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